*原田雪溪禪師,日本曹洞宗發心寺住持 /井上義衍禪師傳人/ 曹洞宗道元禪師法脈傳承者
此刻,我想談談關於我的‘自我’消失的經驗。首先,我想講一些關於我知道一開始的方向就是正確的這件事。那是發生在當我和我的老師一起拔草的事。那時,他問我:‘你現在正在做什麼?’剎那間升起了一個自我的念頭。我想道:‘他可以看見我在做什麼,不是嗎?’這是稍後我明瞭的,但是那時,因為我的念頭已經升起了,我無法立刻回答:‘我正在拔草。’這個自我的想法或念頭之所以升起,是因為我的老師的問題是如此明白,而一剎那間就來了:
‘他可以清楚的看見我在拔草,所以在問題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禪機,一種我無法回答我正在拔草或正在做什麼的機鋒。所以當我繼續拔草,許多念頭紛紛升起。我問我自己,假如我說:
‘事實上我正在拔草。’那麼會發生什麼事?但是我知道假如我這樣做的話,沒有什麼理由去說,事實上拔草可以被認為是一種拔草的行為,那可能只是一種解釋而已。下一個升起的思想是:‘假如我說了些什麼,難道你不能看見我正在做什麼嗎?’即使我這樣回答,我自己仍然不能感到心安。因為很多念頭升起,我當時甚至無法回答一個字。我的老師也不能幫助我。在那個時候我所做的大部份結論是關於我正在拔草的事實,這是唯一的事實,我不能在這外頭去找其他的事實。
那件事情發生之後,經過了很多次的禪修;有時候我學習只管打坐,其他的時候我繼續坐禪呼吸,但是不論我一天坐禪多少次,甚至晚上不睡覺,在能修的我與坐禪的所修之間的距離仍然一樣,一點點都沒有消除。我的心始終沒辦法靜下來,不論我坐禪多少次,或者獨禪多少次---這個情況持續了大約三年,我生起了一種關於假如這種情況總是如此繼續存在的憂慮,所以我開始去找一個特別的地方打坐,希望這樣能夠導致開悟。依我現在看來,那是很滑稽的,但是那時候我是非常認真的。例如:我曾經爬到一棵松樹上,試著在樹枝上打坐,然而因為我很害怕那個高度,所以不能真正的安坐下來。大約三十分鐘以後,我就爬到樹下打坐了。這就像三毒的無明一樣,我真是愚癡;但是我仍然一再地持續這種蠢事,甚至那時候我總是告訴我自己:‘這實在是太愚笨了,你應該要做的不就是平常一點嗎?’後來我就不這麼做了。我想,一個坐禪的人應該避免複雜與困難的事情,並且將自己安住在一個平靜的狀態。從那時候開始,我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做了所有可能的努力,希望與每一件事情合而為一,我持續這樣做,但始終不滿意。我現在回想起來,雖然我不能記得很清楚,有一天我不自覺的進入了禪堂,我忘了坐禪與否,也忘了日夜,我處在一種狀態中,在這種狀態中,我甚至沒有發覺到我是在坐禪,或是在禪堂之外,當時我所注意到或覺知到的第一件事是有人在咳嗽,這是我第一次經驗與緣為一。我可以用身心經驗到有咳嗽的聲音,以及我與這個聲音是不二的。那是我第一次發覺到我正在禪堂裡面,而有人坐在我的隔壁。我瞭解到我已經進入忘我的狀態了,但是,這個狀態仍然是一個錯誤,雖然自我已經消失了!我當時意識到這件事,並且想‘啊!這就是與緣不二的狀態。’雖然那時候我証與緣不二,也經驗到這個事實,但是我的自我仍然像以前一樣存在,並且看著這個狀態。後來,漸漸的我開始瞭解,跟以前一樣,我依舊有一個自我,這個自我正在感受或認知經驗。我開始問我自己那個經驗與釋迦牟尼佛的一句話的關係:‘天地與我為一,我與天地為一。’或者,是否我已經為生死找到了答案等等。明確的答案並沒有出現,就像從前一樣,我所能說的是‘我不知道’。事實是,在這種方式中,我的狀態雖然已經改變了,我也去跟老師報告這件事,我得到的指示是:這個狀態仍然在半路上,而非最後的目標,所以我必須將它丟開。從那個時候起我必須一再地升起‘丟開他!丟開他’的意識,然而我不間斷的坐禪、受盡辛勞與痛苦。
就這樣,幾個月之後,它發生了!有一天,我正在和一個禪修的朋友喝茶,那時候他問我一句話:‘現在佛法在哪裡?’剎那間,為了回答他的問題,我問我自己:‘對啊!在哪裡?’當我問我自己:‘對啊!佛法在哪裡?’的剎那,所有的事物消失了!這不像是一種經驗,也不是真的有什麼東西消失,更不是什麼可以描述為‘唯’的事物,如果要說的話,它就像一種狀態,在這種狀態中,事實只是作為事實而存在。這是說,那時候的事實與我出家之前,或受盡了辛勞與痛苦之後的現在,沒有什麼不同,完全一樣。因為這個原因,所以我沒有去跟我的老師報告發生了什麼事情,或者我完成了什麼事情。之後很長時間我也沒有說出來,它顯得如此平常,如此平凡。我完全不覺得我完全成了什麼事情,或者變得有什麼特別。後來由於我不斷的繼續長時間的打坐,我病了,因此我必須與其他的朋友住到山裡面的寺廟療養,那時候我才第一次告訴我的老師我的經驗。我的老師就在一個印証的文件上寫了幾句話:
牛已入群山之中
有豐沛之水可以汲飲
有草可吃
牛現今離諸群山
一會兒東一會兒西